鞭子

一截绳子打上几个结，系在一根短小的竹竿上，这就是父亲用过的叱牛的鞭子。如今，它同生锈的犁耙一起，斜靠在老屋的墙角，任日夜湿度不一的空气轻轻抚摸。拂去鞭子上的灰尘，能清楚看到那些斑驳的岁月。

村庄熟悉鞭子，牛熟悉鞭子，放牛的娃和耕田犁地的农民都用过鞭子，鞭子不以为然。更多的时候，它选择静默，一如现在被搁置在墙角的一隅。难怪村里的长者都说：对往昔的追念，鞭子总是直立不言。鞭子凶狠过牛，但牛没有毁过鞭子。牛不在了，父亲也不在了。鞭子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，终日靠在墙壁边，反思。当然也回忆一些与牛相处的往事。

牛踩着日子，同时又在日子里点播希望，这让村里人感觉到自己有了奔头。在那些秋后的日子里，父亲把棉花秸秆拔完后，就开始为种油菜耕耘着土地。牛很卖力，让犁翻开板结的土地。父亲走在牛的后面，扶着犁尾，鞭子也在父亲的手上，但父亲不常用，父亲怕它伤着牛，因为牛是父亲的伴侣，父亲把它视为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。

村庄里，多少用过鞭子的老人被岁月之鞭抽走了，多少挨过鞭子的老牛也不在了，鞭子感觉到了寂寞，感觉到了孤单。记得父亲因为体力不支再也不能耕种的那年，鞭子和他一道退了下来。那一年，我正式在异地定居，离开了村庄，离开了年迈的父亲，父亲用鞭子的绳索为我捆好被褥，当我远行，离开父亲的时候，父亲的手里就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鞭竿。（石泽丰）